他們躲避,躲藏,像是矇蔽雙眼的鼴鼠和自欺欺人的鴕鳥,蜷縮在寒冷的秋夜,數着僅剩的銅板,腫脹着飢腸轆轆的肚子,做着虛浮的幻夢,忽略惡夜之寒與魔鬼之詐,自詡天使的純潔,讓羽翼被玷污。現在,地獄的大門已經開啓,酷煉已久的惡鬼嘶吼潮涌,烈火降臨世間。秋葉炎染,霜結萬里,貧瘠的身軀在稀薄的光線下扭曲掙扎,撕心裂肺的哭嚎在靈魂的碎片裏放肆,地獄已被置換。火焰,火焰,火焰。於是人們心頭的火焰重新燃起,將曾經舉刀的血手再次舉起,揮刀向混亂和無序。當他們成爲無序的一員,便又會開始做着虛浮的夢,忘卻了惡魔的沉默。於寒空的高閣之中,統御世界愚民的美夢,終將被烈火焚噬,公理與正義終將會取代惡魔給予的小恩小惠。摒棄那些口頭賜予的允諾和使靈魂墮落的短暫歡愉,讓身心猶如鋼鐵,血色的黎明將會取代無道的暴虐寒夜。
痛苦的苟且,麻木的自由,對吳雪來說都是謊言。現在,他才明白自己的心。那個始終他不敢面對、那個始終沉睡在他心底的自己,原來竟是這般倔強堅毅,從未改變。
虛假和妥協矇騙了他自己,他將自己矇騙,違背本心,愧對身邊之人。他暗自惱火,暗自羞憤,自己與自己決一死戰。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敵人,那層看不見的時空屏障,只是他自己給自己設定的狹隘籬籠。
他想要把那些瑣碎全部扯碎,表露出真實的自我。於是灰煙驟然被狂風吹散,勁虐的寒風迎面而來,吳雪長髮半散,如臨寒之竹柏,不屈不折,傲然挺立於狂風暴雨之中。
他感受到了肆虐的殺意,正在折磨着這片歷來痛苦的大地。就是這樣,他一瞬間找到了自己的使命,並且準備爲之抗爭。
“受死”
面前的濃煙之中,忽而被一道黑影劃破,郝仁神若厲鬼,大掌朝吳雪的頭頂蓋去
吳雪冷笑一聲,說道:“原來你還沒死”
“想爺死,還早一百年”
郝仁鷹爪已至,可接下來令他驚駭的一幕出現了。就在他手掌將近蓋在吳雪的天靈蓋之時,他整個人竟忽而消失得無影無蹤,那遒勁一擊就這麼掃到了空蕩蕩的空氣上
郝仁驚奇不已,目光掃視着周圍的濃煙,心想:“不可能一個人的動作怎能如此之快就算是絕世高明的輕功只法,也有行跡可循”
就在他四下裏掃視之際,忽而聽到耳邊傳來森冷的一聲:“就算你換了一身皮,也還是攪亂平靜的惡人。惡就是惡,既然是惡,我就該把你毀滅”
可下一瞬間,便又是一陣空蕩蕩的感覺,郝仁一咬牙,豁然回身,只發現背後空無一物。這下,恐懼頓時攀上了心頭。冷汗自臉上劃下,帶着些許灰塵的行跡。
他狂放地笑了一陣,說道:“膽小無知的小混蛋,躲躲藏藏地就想要打敗我”
話音未落,他便分騰開雙臂,倏而曲掌凝力,大喝一聲,頓時勁風沖天而起,盤旋不止,扯碎了煙幕。然又將雙掌一推,其勢如排山倒海,一陣蟾蜍鳴叫般的爆鳴聲過後,周遭之景便又盡落眼底。
眼下,這原本清幽寂寥的院子徹底被破壞,朽木疊瓦、斷石林立,當真滿目狼藉。郝仁便立於這狼藉之中,沉眉冷眼,搜尋着獵物的痕跡。可是吳雪似已消失,掃視一圈,竟見不到他人影。
郝仁刻意壓低了呼吸,卻止不住粗氣吁吁,心想:“不可能一個人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逃離這裏他究竟在哪”
吳雪沒有逃走,而是再次運用左手暗藏的力量,回到了過去某個時刻,又找上了秦如夢。
這一次,吳雪出現在了一個他不該出現的地方。只見這裏香霧嫋嫋,煙縷騰騰,屏風上,掛着女子的衣物。
吳雪衣衫破爛,頭髮散亂,渾身滿是灰塵,他叫喊了一聲:“夢姑娘”
只聽一陣抄水聲,便聽一女子嬌聲說道:“怎麼,又打了敗仗”
吳雪微微一愣,說道:“你怎麼知道”
秦如夢暗暗嘆了口氣,說道:“你只在吃了敗仗時會主動找我,若是其他得意的時刻,還會想到我麼”
吳雪苦笑道:“這個我確實遇到了一點困難這個敵人比我想得要堅韌得多。我雖有以太之力,但還是無法打敗他”
秦如夢笑道:“那是自然。現在的你還未完全將其掌握,只不過是硬着頭皮在嘗試而已”
接着,她又說道:“那麼,你來這裏不光是向我訴苦的吧”
此前劇烈的交手依舊餘韻未消,吳雪定了定心神,說道:“之前我曾經回到過去,找到了你”
他看着屏風後面那朦朧的倩影,轉而低下了眼。
秦如夢笑道:“你過來。”
吳雪微微一愣,齟齬道:“我我不過去”
秦如夢嘆了口氣,幽幽道:“你這笨蛋,特意來找我,就是爲了和我說說話麼雖然我倒是樂意,但你的敵人可等不起”
吳雪硬着頭皮越過屏風,只見她正趴在浴盆上笑望着他。他臉上微熱,隨即瞥開視線。
秦如夢擡起手指,轉而一隻幽魅的蝴蝶落在指尖,笑道:“你想要隨意地跨越時空間,就必須來找我要幻海花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