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後是藥瓶落地的清脆聲響。
那本來用來緩解傷勢的昂貴丹藥隨着白瓷藥瓶的落地而滾了一地。
蘇秦卻彷彿沒有察覺,臉上表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,只盯着眼前的慕清秋,冷聲,“她死了。”
說這話,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說服誰,只是再次重複,“慕清秋,蘇棠死了,在魔氣爆發之中死了!”
他唯一的女兒,幾乎是由他親手——
血腥味翻滾,耳邊似乎又出現了小蘇棠甜甜軟軟躲在門口喊着父親的聲音……
“沒有!”慕清秋完全沒有看被蘇秦放在一旁自己的佩劍,只自顧自的撐起身子,“我看見了,在魔氣泄漏點內——是棠棠,長大後的棠棠!她在魔氣泄漏點那裏,用着凌光,將魔氣泄漏點消除的!我肯定沒有看錯!”
雖然當時的狀況很差,魔氣翻涌,躁動不已,視線都模糊不清,但是,他的確是看見了,在魔氣泄露點之後,那個身影。
那個他在她‘死’之後,幻想了無數次,如果她長大了,該是什麼樣子的身影。
“棠棠在魔界,她找到了——解決魔氣泄露點的辦法。”
慕清秋本來激動的說着,但是說到了後面一句,他又忍不住的放緩了聲調。
衝進那沖天魔焰之中,以身化劍,還給天地一瞬清明,還能找尋到真正的解決辦法。
在他們已經止步不前的時候,她一個人,頭也不回,什麼話都沒說,只是告訴他們,是有路可以走的,就算是沒有路,靠着人硬走,也能把這條路給走出來。
但如果前面有路,真的有解決的辦法,那麼他們以前,到底是在做些什麼事情呢?
將之前傳承下來走投無路的糟粕當做至寶傳承,放手下的弟子去跟魔物爭鬥卻從來不去找尋是不是還有解決的辦法,只一味的找尋所謂能夠壓制魔氣的至靈之體。
——“父親,我已經將這一套劍法練會了!請父親指導!”
——“劍術何談練會?且須再用心些,不可鬆懈!”
——“唔……是,父親。”
蘇秦猛地擡手,按住自己半邊臉頰。
喘息聲漸漸濃重。
強大的力量在體內流轉,再一次將那些幻境逐漸驅散。
那記憶深處的聲音漸漸的小了,低了,聽不太清楚了。
不要——
蘇秦第一次開始逆轉體內的力量,想要將那驅散幻境的力量給抵消。
從一開始的漠然,到逐漸逐漸的不對勁。
已經很久了——
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那個孩子元氣十足喊着父親的聲音了。
他是掌門,他不需要支撐,他需要做到的是有着絕對的冷靜,做出對修仙界最好的判斷。
本來應該是這樣的。
現在的蘇秦卻有些恍惚迷茫。
他到底是在保護誰呢?這對於整個修仙界,到底是不是一種保護呢?
如果是,心中日復一日的空虛,恍惚,還有耳邊眼前頻頻出現的幻境,到底都是些什麼呢?
蘇秦不知道。
但此刻心緒波動,靈氣翻滾,他口中瀰漫出血腥味道。
“我要去找棠棠——”
慕清秋收緊手指。
他看着腳下,卻笑那頂着風浪看着目標前進的人天真可笑。
他意識到他已經,再也成爲不了,那個擁有清澈明亮帶着點崇拜的漂亮眼眸之中的榜樣了。
蘇秦沒說話,只看着滾落一地的丹藥,也沒阻止這個好不容易被人帶回來的大弟子離開。
有長老聽聞消息,從各自仙山而來,進門就看見這麼一幕——慕清秋的劍隨意的立在一旁,地上滾落着價值千金的丹藥。
蘇秦坐在主座,眼底恍惚,落不到實處去。
“掌門?”
“雲霧村到底是什麼情況?清秋他回來過了?”
蘇秦慢慢的回過神來,試圖扯動一下脣角,帶出一個笑容來,卻失敗了。
“他說,他在魔氣泄漏點關閉之前,從那邊看見了蘇棠。”
“什麼?”
“魔氣泄漏點裏面?那豈不是在……魔界?!”
“也不是沒有可能,棠棠衝進了最初的魔氣泄漏點,那裏本來也是魔界和修仙界交接的地方,如果棠棠沒死的話,進入魔界,也不是沒可能的!清秋呢?我還要問他一些事情!”
有幾個長老不等蘇秦再說什麼,急急忙忙的往外面走。
屋內還剩了幾個長老,他們都是知道這陣法內幕,對於蘇棠的定位也非常瞭解——就是爲了給蘇晚晚做掩蓋的擋箭牌,怕修仙界還有心存不軌的人知道這種祭魂法陣的存在,對蘇晚晚下手。
所以對於蘇棠,他們平時也不怎麼親近,得到這種消息。
此刻屋內一時之間沉靜。
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。
就像是那日,他們斥責蘇棠怎麼沒有繼續觀察魔氣變化,結果蘇棠一句難不成要看着凡人身陷危險一般,說不出來的難受。
好似曾經的記憶之中,也有一些熟悉的面孔,曾經懷揣着跟蘇棠一樣的熱忱,一腔孤勇,最後的結果不過是犧牲在那魔焰之中。
其中也有人衝進那最初的魔氣泄漏點,最後卻是沒有任何的消息。
蘇棠是他們的一個縮影,他們幾乎已經能夠看出以後蘇棠的下場,但從來沒有想到,原來這條路一門心思的走,雖然過程慘烈了些,但還是找出了路來。
“我們走上了歪路。”
終於有一個長老承認。
“在逼着別人或者自己去選擇選天下人或者選一個人的時候,爲什麼自己沒有再去盡力一把呢?”
哪怕神形俱滅,也不愧於心,不愧於天地,不愧於天下人。
“這可真是狠狠的一擊,讓人清醒過來。”
即便背道而馳,總會有一些人,用盡自己的力量,將人給打醒。
“走吧,一羣老骨頭了,總不能只讓孩子們在前面拼命,去雲霧村看看,再去——南苛城。”
蘇秦站起身來,“我也去。”
——
蘇棠睡醒的時候,身子輕飄飄的。
她奇怪的用靈識在體內掃視。
就看見屬於魘的那團力量將她的力量給裹在其中,在她靈識劃過的時候,那涌動的黑色力量還探出觸手來,試圖將她的靈識也給撈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