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十二章 能夠掙到五十元
待這些來幫忙的人陸陸續續走完，廖凡五湊到鬱百歲身邊悄聲說道，
“百歲，我又幫你接了一把弓的活，這一回可以得五十塊，不過，你身體這麼差，能不能接這個活？”
“五十？”鬱百歲心動了，“我能行，你十天之後來拿。”
春芽愣了，“爸，你還會做弓？”
“你剛纔拿的那把不就是你爸做的？你們老鬱家祖上就是靠這門手藝喫飯的，不過現在打仗都改用槍，你們這個手藝纔不喫香了。”廖凡五說。
他跟鬱百歲相交十幾年，對他的事情倒比鬱春芽這個女兒熟悉。
關於怎麼製作一把傳統牛角弓，鬱春芽略有所聞，它耗時很長，一把弓從選材到成型一般要幾個月才能做好，也不是一個輕省的活計呀。
“爸爸，聽說製作一把弓要花很久的時間，我們十天就可以做出來了？”鬱春芽問道。
“你怎麼會聽說這種事情？我記得沒跟你們說過呀。”鬱百歲將手裏的菜刀插到牆上的一個插槽才又說道，
“下鄉十幾年，我也就做過幾把，都是你廖叔叔幫忙銷出去的，平時我也注意收集牛角、牛筋這些材料，材料齊備的情況下，十天時間都算多了。”
這種年月，做什麼都有掣肘，能夠不讓別人知道，纔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。
這是鬱百歲在這些年的生活中得出的寶貴經驗。
他做弓來賣這件事情並沒有幾個人知道，他謹慎到甚至連妻兒都沒有告訴，當年那件軍棉大衣和春芽姐弟倆的新衣服可不就是這錢買的？
廖凡五不放心地問，“你這身體能行嗎？”
“我慢慢來，問題不大。”
他受的傷看着嚇人，其實當時就拍過X光片了，縣城的醫生說了，只要按時吃藥，再靜養一段是完全可以恢復過來的。
也因此，他纔會同意礦裏接下一百回來養病的提議，但他向來不喜言語，回來之後也沒把這事說出來。
鬱百歲心底澀然，沒想到，竟然因此讓老丁家的人露出了猙獰的醜陋面目。
——丁金霞，你怎麼敢……
心緒一陣翻涌，鬱百歲覺得喉頭又有點甜，他不動聲色地將它嚥了下去。
無論如何，他不能倒下，也不敢倒下，他身後，還站着一個十六歲的女兒。
經過這一天，他算是明白了，他如果前腳倒下，馬玉蘭後腳就能把他女兒賣了！
鬱百歲目光沉沉地看向在院子裏，那個歡快的女兒拿着長弓正做出搭箭拉弓狀。
這麼多年，他還沒見過她有這麼活潑的時候，看來，離開那個老丁家真是再正確不過的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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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都離去，太陽開始西斜。
落日如同溶金，它讓整個小院披上蟬翼般輕薄的金紗，瑰麗多姿又斑斕絢麗。
屋子後面，竹林在風中像波浪，又像雲煙，更遠處，歸巢的倦鳥在樹枝上呼朋喚友啾啾鳴叫，一派怡然自得的鄉村風情讓人心曠神怡。
——當然，如果不是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情況下。
鬱春芽心裏吐槽了兩句，她加快了手裏做飯的節奏。
不一會，她們父女倆就坐在院子中間準備開飯了，他們眼前除了兩大瓷碗的飯，就是一盆水煮空心菜和一碗水煮南瓜。
因爲沒有油，什麼都是用水煮之後簡單地放一些鹽就起鍋，但就是這麼簡單的飯菜，也讓飢腸轆轆的父女倆吃了一個肚子溜溜圓。
春芽把最後一粒米送進嘴裏，滿足地說道，“爸，你給我做幾支箭，我試試看能不能打幾隻鳥兒下來，好歹也可以做一碟菜。”
鬱百歲一愣，“你從來就沒有練過射箭，哪裏有這麼容易射到移動中的靶子？”
“你放心，我自己有偷偷練過的。”春芽開始收拾碗筷，“你如果身體支撐得住，就幫我做，我去看看洗澡水燒好了沒有。”
方纔飯熟的時候，她把飯舀到這兩個豁口瓷碗，就又洗淨飯鍋，然後裝水坐鍋上火，打算就着竈裏的餘溫燒一鍋洗澡水，估計現在已經可以使用了。
今天鬧哄哄地忙了一天，身上黏糊糊難受得很，得趕緊趁着天沒有黑透把澡洗了。
廖家這個老宅雖說已經通電，不過很久沒人住，燈都不亮了，等明天再修吧，春芽心裏暗忖。
她才進到廚房，便聽到鬱百歲在屋外說話的聲音響起，
“小姑，你怎麼來了？喫飯了沒有？”
“我來看看春芽的腿好了沒有，剛纔我看到林林，林林說她已經活蹦亂跳的。”
鬱百歲答道，“我問過她了，她說活動了一下，已經沒有什麼大礙，不過我讓她明天再歇一天，別急着去上工。”
丁桂鳳來了？
春芽把手裏的碗筷放到桌子上，再把一根大柴頭匆匆忙忙塞到竈裏，這才從廚房出來。
“這是一隻銀手鐲，你把東西藏好了。”丁桂鳳急急忙忙把一個布包塞到鬱百歲的手裏，
“明天趕緊找去抓藥，你這個身體不能再拖了。”
“小姑，我這裏有八十塊，夠用了……”鬱百歲不敢收，“你沒有一點東西傍身怎麼行？萬一有一個病痛，他們老丁家可不會……”
馬玉蘭在衆目睽睽之下，不情不願地掏出八十給他，還說前幾天已經給過他二十塊了，所以就只剩八十。
鬱百歲話裏的未盡之意，在場的三個人都知道，平日裏馬玉蘭就對她丁桂鳳百般嫌棄，怎麼可能會出錢給她治病？
“哪裏還顧得以後那麼長遠？”丁桂鳳的腦子清醒得很，她斬釘截鐵地說道，
“你如果不死，我將來還可能有一副棺材，如果想依靠他們，我有一張爛草蓆都不錯了！所以，百歲吶，你無論如何要活得比我長一點！”
最後這幾句她說得異常淒涼，臉上的神情也是一片灰敗。
春芽眼尖，一眼就看到老太太臉上有一大塊淤青，她蹙眉問，“姑姥姥，我外婆打你了？”
丁桂鳳一臉難過地點點頭，“她動手，我一點不傷心，讓我感到悲涼的是，你外公竟然眼睜睜地看着她出手……”
當年她們家在省城是做布莊生意的，家境向來不錯，她父親沒少幫扶這個老家的堂哥，沒想到，她一朝落難，竟然連多喝一口水都成了馬玉蘭發飆的藉口。
鬱百歲黙然長嘆。
馬玉蘭肯定是把今天受到的邪火都發到了她身上，也是他們父女連累了她。